编者按：

今年7月18日的初选将四位候选人排除在了总统竞选行列之外。塞巴斯蒂安·西切尔（Sebastián Sichel）在执政联盟“智利前进”（Chile Vamos）¹的初选中出乎意料地赢得了胜利，击败了伊格纳西奥·布里奥内斯（Ignacio Briones）、马里奥·代博尔德（Mario Desbordes）和长期占据民调领先地位的华金·拉文（Joaquín Lavín）。加布里埃尔·博里克（Gabriel Boric）在反对派联盟“赞成尊严”（Apruebo Dignidad）中的表现同样好于预期，以60.3%的选票打败了在民调中一直受到较高评价的丹尼尔·哈杜埃（Daniel Jadue），获得了压倒性胜利。7月23日，雅斯娜·普罗沃斯特（Yasna Provoste）正式宣布参选，并于8月21日的常规初选中以较大优势战胜了联盟内的保拉·纳尔瓦埃斯（Paula Narváez）与卡洛斯·马尔多纳多（Carlos Maldonado）。

与此同时，一些规模较小或新兴的政治团体也在为其候选人谋求参选空间，如人民党（Partido de la Gente）的候选人弗朗克·帕里斯（Franco Parisi），爱国联盟（Unión Patriótica）候选人爱德华多·阿尔特斯（Eduardo Artés），进步党（Partido Progresista）²候选人马尔科·恩里克斯-奥米纳米（Marco Enríquez-Ominami），以及来自共和党（Partido Republicano）的何塞·安东尼奥·卡斯特（José Antonio Kast）。

上一期我们仅简要介绍了热门候选人的政治生涯，而本期我们将深入了解各位正式候选人的意识形态及政治主张，客观分析其竞争的优劣势，最后通过探讨现今智利的反建制主义浪潮，推测智利总统大选的风向。

一、2021 年智利总统候选人正式名单

二、总统候选人背景

• 塞巴斯蒂安·西切尔

西切尔曾是中左翼的基督教民主党成员，后为皮涅拉右翼政府工作，所以他的意识形态更偏向中间派。西切尔认为，右翼政党不了解民意，政府需要的是一个统一的、但更具社会和文化多样性的思想体系。基于这样的理念，他赞成自由的社会政策，其中包括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以及承认同性伴侣的领养权。西切尔还表示，他上任后的百天内，将以减少官僚作风、改善创业环境，以及加强社会保障网络等方面为施政重点。这些政治主张能为西切尔赢得更多来自年轻的中间派和有意创业的商业人士的支持。除此之外，有分析人士指出，西切尔的最大优势在于：他最能代表智利人的常识，因为西切尔艰难坎坷却积极奋进的人生经历，能够帮助他与选民之间建立人性层面的联系。

虽然西切尔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参与选举，但他背后的政治团体仍是执政联盟，而自从智利社会大爆发以及新冠疫情全球蔓延起，民众对现任政府的反对率居高不下。因此，为保证较高的支持率，西切尔必须努力与皮涅拉政府保持一定距离，但显然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近期的民调数据均显示，西切尔的支持率正不断下跌，而且鉴于他此前两次国会竞选皆以败北收场，他此次恐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图1：西切尔的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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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斯娜·普罗沃斯特

普罗沃斯特是此次候选人中唯一的女性且拥有土著背景，她的北方根基也与圣地亚哥精英阶层的根基形成了鲜明对比。近期的民调结果显示，她的民众支持率较为稳定，位列第三。普罗沃斯特对现任政府持批判态度，但当极少的反对派政治家愿意与皮涅拉谈判时，普罗沃斯特站了出来并且成功与其协商了一项经济援助计划。普罗沃斯特在社会问题方面是进步的，她在今年支持了一项关于建立全民基本收入的提案。她还表示，上台后将改革智利“失败的”私人养老金制度，构建新的养老金体系；加强社会保障网络的同时，注重对教育和卫生等重要问题的变革。因此，普罗沃斯特不仅能得到左派选民的支持，还能获得那些赞成改革但不赞成激进改革的中间派的支持。

智利向民主体制转型后，普罗沃斯特所在的政党已经失去了不少支持，再加上中左翼这一传统政治力量内部长期存在的矛盾，不得不为她的总统竞选蒙上一层阴影。此外，由于普罗沃斯特多年的政治生涯，部分选民可能会认为她是建制派人物，从而投出反对票。根据经济学人智库（EIU） 的预测，普罗沃斯特虽然赢得了中左翼的初选，但是低投票率和日益减少的投票意向削弱了她最终赢得智利总统职位的机会。

图2：普罗沃斯特的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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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布里埃尔·博里克

博里克年仅35岁，刚刚达到智利宪法规定的总统竞选最低年龄要求。博里克在2011年智利学生大游行中作为重要领袖在全国崭露头角，这场游行的主要诉求是：政府应为所有人提供免费大学教育。此后，博里克连续两次当选了众议院议员。7月的初选结束后，博里克的民众支持率一直保持领先地位。对于一些选民来说，博里克的年轻是一项优势，代表着政治的革新力量。博里克批判智利的经济发展模式，赞同重新修宪。他的施政方案强调国家的作用，例如：用公共养老金制度取代私人养老金制度，扩大国家在社会服务方面的支出。博里克计划在绿色投资的推动下实现经济复苏，此外，还将对企业和富人实行累进税。因此，博里克最能吸引那些关注气候变化以及寻求制度变革的选民的支持，他的群众基础多为受教育程度高的年轻人们。

尽管博里克想增加对高净值、高收入人群的税收的政治措施能为其争取不少中产和贫困阶级的支持，但利益会因此受损的保守资本家们难免会对博里克感到不满。与此同时，博里克尚且年轻，而且他所在的联盟缺乏一定的政治经验，会使部分选民对此感到担忧。然而，经济学人智库对博里克的竞选前景抱着极为乐观的态度：我们相信博里克将进入第二轮决选，但吸引中间派选民将是一大挑战。

图3：博里克的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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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塞·安东尼奥·卡斯特

卡斯特应是本次竞选中最具争议性的候选人。一方面，他的民意支持率持续攀升，十一月初的一些民调报告显示，他的支持率反超博里克，占据第一位；但另一方面，他的反对率也极高，是“拒绝投票”榜单中的第一名。这一矛盾现象自然与卡斯特的政治理念脱不了干系。卡斯特是右翼，他极力反对撰写新宪法，这使得他的支持者们往往是年长且保守的右翼选民。卡斯特对自由市场和传统价值观的维护还能保住智利富人阶级的既得利益，虽然富人阶层仅为少数，但他们却掌握了国家绝大部分的财富资源，对智利的经济、政治生活能产生重大影响，因此，他们也能成为卡斯特竞选的强大后援。卡斯特长期在国会的政治生涯以及他在上一届总统选举中的出色表现同样能成为他的巨大优势。

有分析人士却认为，卡斯特的立场过于偏右，他的政治方案与巴西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等右翼领导人及西班牙极右翼政党Vox的主要指导方针十分契合，如反对堕胎合法化、遏制移民入境，等等，这会令他失去一定的竞争力。此外，卡斯特赞成在多数马普切人聚居的阿劳卡尼亚地区部署武装力量以解决该地区的“恐怖主义”的提案极具争议，会使部分选民，尤其是年轻选民，认为他的理念过于保守。

图4：卡斯特的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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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克·帕里斯

帕里斯是一名经济学家，也是人民党的创始人之一。帕里斯曾于2013年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参与总统选举，当时他发表了批评传统政治家的演讲，最终赢得了10%的选票，在九位候选人中排名第四。帕里斯与卡斯特一样，对非法移民零容忍，帕里斯也主张成立一支特别部队以结束阿劳卡尼亚地区的暴力局势。除此之外，帕里斯还建议，停止对政府以外的组织进行资助，如国际机构、国家人权机构等。

帕里斯现在身在美国，所以直至目前，他的竞选活动完全通过社交网络进行。候选人不在国内，且不参加总统公开辩论无疑是使他在民调中落后于其他候选人的因素之一。此外，帕里斯还被不少负面新闻缠身。他曾被指控性骚扰女学生，当然，帕里斯对此予以否认。今年9月底，智利新闻节目Tele13揭露，帕里斯拖欠其子女数百万的抚养费。于是，他的竞争对手西切尔以及普罗沃斯特抓住机会，纷纷指出，如果帕里斯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家人，那他也难以保护好一个国家。由此可见，帕里斯若想赢得总统之位恐怕是困难重重。

• 爱德华多·阿尔特斯

阿尔特斯是一名教师，也是爱国联盟的主席。阿尔特斯曾参与2017年的总统选举，但当时他仅赢得了0.51%的选票，而在此次的参与中，他的民意支持率同样不容乐观。阿尔特斯的政治立场为左派，他主张建立一个更公平的国家，而不是财富仅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国家，但这就要求改革必须深入骨髓，改变根本的新自由主义模式。阿尔特斯还赞成将对国家具有战略意义的垄断企业进行国有化，以实现公平。阿尔特斯的竞选纲领能吸引那些期望变革的左翼的选票。

阿尔特斯其实代表了一种激进的左翼观点，他曾因支持委内瑞拉总统尼古拉斯·马杜罗以及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独裁政权而受到政界和舆论界的批评。鉴于此，阿尔特斯在政治立场上的偏激使他难以与同为左翼且优势明显的博里克进行抗衡，也易使他潜在的支持者们感到犹豫。此外，Criteria的民意报告也表明，相对于其他六位候选人，阿尔特斯的知名度最低。毫无疑问，这会对他的竞选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

• 马尔科·恩里克斯-奥米纳米

奥米纳米是进步党的创始人及领导者，此外电影制作人的身份也为他在智利提升了不少知名度。奥米纳米为今年的总统竞选所提出的政府方案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提出一个为期两年的过渡政府方案，该项方案呼吁反对派同“制宪会议”一起开展过渡性工作，并且奥米纳米还邀请了他的竞争对手博里克以及普罗沃斯特与他共同完成这项计划。这套方案着重强调了要设立性别均等的内阁、加强公共工程建设、进行税收改革以及建立新的养老金制度。此外，奥米纳米还主张将经济复苏与缓解气候危机的计划结合起来。

此次是奥米纳米第四次参加总统竞选，他曾于2009年、2013年以及2017年参与选举，但都止步于第一轮投票环节。2009年时奥米纳米获得的票数最多，但之后的情形每况愈下，他每次所得票数都只有上一次的一半。在这个多数民众都盼望有所革新的时期，他们恐怕很难继续支持这张熟悉的面孔。与此同时，脱离了政治联盟的他要想与拥有更多支持的普罗沃斯特竞争也是一大难题。

三、智利难逃反建制主义浪潮

7月的总统初选再次表明，智利的政治图景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初选结果与民调和专家们的预测大相径庭，西切尔和博里克两位新领袖均以较大优势分别击败了民调宠儿拉文和哈杜埃，成为所属政治联盟的正式总统候选人。对此，一些分析人士指出，这是对传统政党最后的致命打击。实际上，这一趋势我们已从“制宪会议”代表选举中窥知一二。当前，智利选民更倾向于新兴的政治力量，民众对于新鲜面孔的渴望和支持正裹挟在拉美当下的反建制主义浪潮中。

张芯瑜曾对“建制”做出明确定义，它“既包括宪政法治体系，也包括社会政治生活中的规范、准则和决策程序等”。3所以，反建制主义就是政治领导人试图从政治、经济、社会等层面打破现有的政治格局。在意识形态上，反建制主义并无“左右”之分，它能跨越政治图谱，与左派和右派都相互融合。4

• 反新自由主义改革的左翼旗开得胜

自上世纪70年代皮诺切特（Augusto Pinochet）上台，实行新自由主义改革使智利经济逐渐恢复后，反建制主义政权在政治舞台鲜有出现。1990年后的民主政府基本保持了智利经济平稳增长的态势，这使建制权威一直维持在相对稳定的状态。然而，近两年来，社会的动荡加之社会、经济等各方面问题在疫情期间的凸显让智利民众对现有建制感到失望，政府的权威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冲击与削弱。于是，智利选举市场的平衡杆倾向挑战者们，选民更青睐于反建制主义的领导者，而博里克正是这股反建制主义力量的代表之一。新自由主义经济发展模式积弊已久，它导致社会的贫富差距日趋严重，因此，博里克主张结束新自由主义，用不同于现任政府的方式来应对卫生紧急状况和经济危机 ，他“非建制派”的身份为其赢得了民心。尽管西切尔在初选中获得了胜利，但与反建制力量相比，他所在的执政联盟的情况不容乐观，因为在此次高投票率的初选中，支持该联盟的人数远远少于2017年的初选，并且西切尔最终得票比左翼的哈杜埃还要少3万余张。在民众高涨的反建制呼声中，反建制主义的左翼在初选中胜利而归。

• 反自由主义的移民和全球化主张的极右翼异军突起

卡斯特并不反对自由市场经济制度，他甚至努力维护皮诺切特政权的经济遗产，但是他反对与自由主义价值观相结合的移民和全球化主张。卡斯特质疑“全球主义”，他主张加强对主权边界的管控，严格限制移民数量和权利，并采取措施加强国内公共安全。由此可见，卡斯特领导的极右翼共和党同样具有反建制主义色彩。民调显示，智利民众最近高度关注国内的犯罪问题，一些人将其归咎于非法移民，甚至于9月底在北部城市伊基克引发了反移民的暴力抗议活动。许多中下层的民众受教育程度较低，尤其是年龄较大的选民，他们的观念相对保守，因此在移民和全球化问题上，卡斯特的思想和主张似乎比博里克以及西切尔的思想和主张都更能体现出他们的愤怒。正是智利民众对于移民、公共安全和社会价值观转变等问题的担忧助长了极右翼的势力，所以右翼选民开始纷纷支持卡斯特，而不是现任右翼政府的代表人西切尔。直到智利总统大选来临之际，选民的情绪都值得关注。因为十月初的“潘多拉文件”（Pandora Papers）泄露事件再次将智利总统皮涅拉置于了风暴中心，所以我们有理由推断：民众反对现任政府的情绪将继续占据主导地位，反建制情绪也将继续高涨。如果这一风向持续到总统大选，西切尔与普罗沃斯特两位来自传统政治联盟的候选人将难以摆脱负面影响，选民可能会将选票投给能带来新信息的候选人，以此惩罚传统政党，表达对其的不满。反建制主张在智利的发展不能随意被低估，具有反建制色彩的政治力量的活力也绝不容小觑，因此，博里克和卡斯特在第一轮投票中的表现非常值得关注，他们很有希望进入第二轮投票。显而易见，当前的两位领跑者在皮诺切特政权遗留、移民、全球化、原住民等重要问题上的政治主张截然不同，这使得11月21日的总统大选将成为一场决定智利何去何从的关键选举。此次选举能否为智利注入新鲜血液，为该国“治病疗伤”，使其再次成为拉丁美洲发展的成功样板，让人们充满了期待。智利未来的命运依旧掌握在每一位选民的手中。

注释

1.初选结束后，执政联盟为支持西切尔的竞选，现已更名为 “智利我们能更好”（ Chile Podemos Más）。

2.原隶属于“制宪联盟”（Unidad Constituyente） ，但由于奥米纳米的参选，“制宪联盟”不得不收旗卷伞。如今，除进步党以外的其余党派已重新组成“新社会盟约”（Nuevo Pacto Social）。

3.张芯瑜. 政治学中拉美民粹主义概念辨析及界定[J]. 拉丁美洲研究，2019，41(03): 117-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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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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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广外国别和区域高等研究院拉美研究小组

内容校对审核：陈星、陈玮冰

文字录入与排版：周静

终审：刘梦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