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1年5月至今，波兰与白俄罗斯边境由于大量移民滞留而引发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波兰媒体称之为移民危机。本文从地缘政治角度研究了此次移民危机，具体分析了涉及此次移民活动沿线国家的社会政治经济情况。结果表明，约有80%的移民来自伊拉克，其余来自叙利亚、阿富汗、刚果等中东及非洲国家。这些移民因所在国政局动荡经济凋敝而有强烈移民愿望；自所在国乘航班汇集至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经白俄罗斯方组织乘车至波白边境，计划进入欧盟国家。这场移民危机迫使波兰政府收紧移民政策，准备面对长期冲突；同时，白俄罗斯政府以反制裁为目的拒绝捍卫欧盟边境，而欧盟对其新一轮制裁已经于11月宣布执行，制裁涉及所有参与组织移民活动的白俄罗斯航空公司及旅游公司。

关键词：波兰 移民危机 卢卡申科政权 反制裁

波白边境线，同时作为欧盟的外部边界线，往年的移民活动并不活跃。通过此边境线进入欧盟国家并不在中东以及非洲国家移民的选择范围之内；因此，大规模的移民聚集实际上是非常反常的现象，其中必然有特殊的原因。2021年8月，据边防部队公布的数据显示，尝试非法跨越波兰和白俄罗斯边境的移民有3500人次左右，约为2020年全年非法跨越波白边境移民数量的30倍。当尝试非法跨越波白边境移民数量的增长速率不断加快时，波方由于缺乏管理经验，防御措施收效甚微，非法越境事件只增不减，边境局势越发紧张，最终不得不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波兰边防部队虽然在波白边境原有的100公里围栏和铁丝网的基础上增修了50公里以阻止非法越境。但是在8月仍然有1000多人成功越境后被逮捕。9月，边境局势愈演愈烈，移民逗留，生存环境恶劣，甚至可能酿成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波兰政府在波兰东部边境与白俄罗斯交界的波德拉谢省（woj.podlaskie）和卢布林省（woj.lubelskie）的183个城镇启动了为期30天的紧急状态，后因事态升级，将紧急状态延长为60天，但两个月的时间没能阻止危机进一步发酵，十一月初波兰政府又将紧急状态延长了新的60天。

上述即为波白边境基本背景。本文将对移民的身份、路线、动机以及波白两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进行解读，最后对波白边境最新动态及联合国、北约可能展开的活动进行探讨，展望边境局势。

图为波兰边防部队修筑铁丝网，图片来自波兰媒体RMF24报道：

https://www.rmf24.pl/raporty/raport-stan-wyjatkowy/news-dwie-grupy-migrantow-przedostaly-sie-do-polski-z-terytorium-,nId,5636584#crp_state=1

一、移民构成

移民构成研究的移民样本为被波兰边防部队逮捕后核验过身份的移民，虽然该数据没有涵盖所有滞留在波白边境的数量庞大的移民，但是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移民的来源构成，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从移民的来源国来看，来自伊拉克的移民在总人数中所占比例最高。包括伊拉克在内，所有移民均来自中东地区及部分非洲国家；其中叙利亚、刚果、土耳其、阿富汗及伊朗为移民的主要输出国家，但人数占比远不及伊拉克。9至10月被波兰边防部队逮捕并核验身份的移民总人数为648人，其中有498人来自伊拉克，在所有移民中占比为77%。值得注意的是，叙利亚的人数占比约为7%，是除了伊拉克之外的主要移民来源国，其次占比较小的为刚果、土耳其和阿富汗，人数占比分别为5%、3%和2%（见图1）。在核验过身份的移民之中，伊拉克移民数量始终较多，而叙利亚移民则逐渐减少，同时伊朗和阿富汗的移民人数有所增加，但增长幅度不大；来自伊拉克移民始终是这次移民活动的主要构成人员。

图1: 2021年8-10月波白边境被捕非法移民人数比

8月初发生了两起来自伊拉克及阿富汗移民的群体性非法越境事件，波兰边防部队对其进行了通报。我们基于这样的群体进行了移民性别构成的分析。而研究发现，这两起事件中移民的男女比约为7：3，成年男性在人数占比中大大高于女性。（见图2）

图2：8月初两起群体越境事件中的人员性别构成

与伊拉克和叙利亚等中东国家不同，非洲移民人数零散，来自不同的国家，每个国家只有寥寥几人，且为青壮年男性，有明显的劳务移民特征。而大多数来自伊拉克的移民，则以家庭为单位出现，具有明显的群体聚集特征。这主要是由于移民的动机不同造成的。非洲的劳务移民希望寻求更好的工作机会；而对于伊拉克移民来说，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有人身安全威胁；除此之外，对于平均养育两个小孩的伊拉克家庭来说，欧盟国家意味着更好的教育、孩子和整个家庭更好的未来，他们不愿意再回到原籍国，进入波兰的决心非常坚定。这也是为什么波兰边防部队在遣返时常常遭到移民群体的坐地抗议，同时，即便10月下旬移民政策收紧，尝试非法越境的人数仍然居高不下。（见图3）

图3：9.1-10.31尝试非法跨入波兰境内的移民人数

二、移民路线

此次移民活动的人员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但都汇集至白俄罗斯，因此，他们进入白俄罗斯之后的行动路线是高度重合的。来自伊拉克、叙利亚、刚果等国的移民自所在国乘飞机聚集至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机场，有组织地乘车至波白边境；夜晚来临时，从边境人烟稀少的森林小道潜入波兰境内，再以包括依靠走私集团在内的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往波德边境，最终进入德国这样经济发达，社会保障更完善的欧盟国家。整体路线可参考如下示意图：

图4：移民路线

从移民路线可以看出，白俄罗斯在移民的转运上发挥着重要作用。根据波兰最具权威性的媒体之一选举报（Gazeta Wyborcza）的报道，伊拉克国有旅游公司Centrkurort组织了前往白俄罗斯的旅行，移民自伊拉克乘航班抵达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当直飞航线因欧盟施压而暂停时移民则选择在伊斯坦布尔等地转机进入白俄罗斯。抵达白俄罗斯后入住在白俄罗斯方指定的酒店内，再由白俄罗斯方组织无标记的小型货车将其运送至波白边境所设置的临时营地，这些营地往往是废弃的军事基地和庇护所。由于受非法移民威胁的边境区域靠近白塔森林一带，移民通常在夜晚通过森林小道进入波兰境内，白天则借助低矮的丛林隐蔽。

由于移民的最终目的地为包括德国在内的经济发达，社会保障更完善的西欧国家，移民危机不仅仅事关波兰，也与整个欧盟息息相关。波兰对于移民的拦截效果会直接影响其他欧盟国家，由于波兰的措施不够及时有效，欧盟成员国实际已经受到了非法移民的威胁；八月至今德国警方已经报道了4900多例非法跨越波德边境的事件。

三、移民动机

由于伊拉克为此次移民活动的最大输出国家，因此，对于输出国的研究将以伊拉克为主。同时，白俄罗斯充当中介人以及波兰的管理漏洞也助推了移民增长，构成了移民动机的一部分。

1.伊拉克政治经济原因：伊拉克国内极端组织活动频繁，宗教迫害蔓延，经济发展缓慢，已经严重威胁到了部分伊拉克人的日常生活。出于这些问题考虑，伊拉克人向外移民的动机非常强烈。

极端组织活动猖獗，严重威胁人民生命安全，却始终无法得到有效控制，尤其在疫情期间，极端组织活动更加频繁，造成了恶劣影响。据统计，2020年1月至8月ISIS共制造了292起事件，造成约210人死亡，340人受伤。而因疫情影响，2020年3月，参与打击ISIS的国际联盟军队陆续从伊拉克撤出，伊拉克国内形势的不稳定因素增强，极端组织的活动更加不可控。出于对国内环境的担忧，移民活动逐渐增多。

伊拉克国内宗教迫害的主要对象为雅兹迪人，雅兹迪人失去村庄，亲人，居无定所，为了躲避宗教迫害的移民非常常见。伊拉克国内极端组织在2014年对雅兹迪人进行种族屠杀时就有成千上万的雅兹迪人离开国家，去国外避难。这次出现在波白边境线的移民之中就有很多雅兹迪家庭。

近年来，伊拉克国内经济发展滞缓，在疫情的打击之下经济复苏更是难上加难，大批民众要面对失业的困扰。出于经济原因考虑，很多民众产生了移民需求。据相关数据显示，伊拉克的国内生产总值在 2020 年收缩了 10.90%，即增长率为负10.90%，达到十五年来最低水平。而失业率一直处于上升状态，从2010年的8%左右上升至到2020年的13.74%。

经济凋敝，疫情肆虐，时而还要面对极端组织的突然袭击和宗教迫害，这些都促使伊拉克向外移民的人数不断增加。

2.白俄罗斯的推动：除了伊拉克国内社会政治经济的因素之外，白俄罗斯为回应欧盟制裁而采取的相关措施直接为移民提供了便利，也成为移民大量涌入的原因之一。

今年五月底欧盟对白俄罗斯进行了一系列外交和经济制裁，并在六月底追加更加严厉的经济制裁，严重威胁到了白俄罗斯经济发展。制裁的导火索是白俄罗斯迫降了一辆自希腊开往立陶宛的爱尔兰客机并随后抓捕了一名白俄罗斯反对派。白俄罗斯方面表示这只是正常的捍卫国家安全的活动，对欧盟选择制裁而不是对话的做法感到遗憾。早在2020年白俄罗斯总统大选时，欧盟与白俄罗斯的关系就已非常紧张，欧盟不承认2020年白俄罗斯大选结果，认为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卢卡申科（Alexander Grigoryevich Lukashenko）使用了不公正的手段赢得选举，而支持白俄罗斯国内反对派。

近年来，白俄罗斯经济低迷情况一直无法好转。此时欧盟的制裁更是雪上加霜，直接限制白俄罗斯主要出口产品，阻碍白俄罗斯疫情后的经济复苏。这也是为什么，面对此次制裁白俄罗斯会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据相关数据统计，2019年白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速率仅为1.2%，而2020年更是全年负增长，第二季度负增长率甚至达到了3.3%。欧盟此次制裁直接威胁到了白俄罗斯出口贸易。制裁包括，所有欧盟企业不得与白俄罗斯方有关于石油、钾肥等任何业务往来。而钾肥正是白俄罗斯的主要出口产品。作为对欧盟制裁的回应，2021年5月底，卢卡申科宣告因欧盟制裁带来的经济疲软和力量削弱，白俄罗斯将拒绝在非法移民、毒品贸易和走私活动上捍卫欧洲利益。除此之外，卢卡申科还表示不会阻止民众自白俄罗斯进入欧盟国家。

卢卡申科政权在这次移民活动中担当的是中间人的角色。和伊拉克国有旅游公司联手，借低廉旅费吸引移民，又从移民的安置和运输中获取高额利益。由于卢卡申科表示不会阻止移民自白俄罗斯进入欧盟国家，在市场需求刺激下伊拉克旅游行业反应迅速；2021年年初，白俄罗斯与伊拉克之间一周仅有一趟航班，而在今年5月，每周航班数量增加到4至5次，同时在3个伊拉克主要城市新增来往航线。伊拉克大批旅行社作为中介机构，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吸引了大批民众。2020 年 8 月，前往白俄罗斯的8天旅行需支付至少949 美元，另外还要支付签证和保险费，然而在今年7月，旅游价格降至570美元左右，并且签证以及酒店费用已经包含在其中。

卢卡申科借发展旅游业，实际上吸引来了大批想要通过白俄罗斯进入欧盟国家的中东移民并为移民到达欧盟外部边界线提供帮助，被欧盟称为“国家组织的人口走私”。白俄罗斯方则坚称，欧盟才真正该为此次移民危机负责，由于欧盟在中东地区采取的军事活动给当地民众带来恶劣影响才助推移民流出。

3.波兰应对能力有限：波方在处理移民问题时政策调整效果不佳，与欧盟合作不积极，导致移民危机发酵快，无法得到有效控制。

从今年7月到11月波兰先后进行了两次比较重要的政策调整以应对移民危机，但是效果均不理想，没能达到遏制非法越境的目的。8月20日波兰内政部修改了有关在某些过境点暂时中止或限制边境通行的法规。将非法跨越这些过境点的移民遣返回边境线。此次政策调整是为了预防非法越境人数的增长，但是从9月开始非法越境人数不断增加，10月初每日非法越境人数几乎为9月初的5倍，8月的政策调整实际上收效甚微。10月中旬，波兰议会通过了在波白边境建设150到180公里的铝合钢隔离墙的法案；预计花费十六亿兹罗提，在今年内开工建设。但墙不能一夜建成，对于目前遏制越境人数增长的作用并不大。10月下旬波兰政府继续收紧移民政策，将强制驱逐非法移民合法化，也就是波兰政府所说的push-back行动。在波兰境内被逮捕且无法证明其合法进入波兰的人将被立即驱逐出波兰。被驱逐的非法越境者将被暂时禁止进入波兰以及申根区。在这之后非法越境人数浮动较大，但整体依然处于增长状态，目前看来政策成效并不明显。

波兰在移民问题上一直没有主动寻求欧盟帮助，由于紧急状态下禁止媒体进入，没有欧盟边境管理局的参与波兰边防部队的行动不够透明，这也是饱受波兰社会争议的一点。波兰始终强调在解决移民问题上的自主性，对欧盟边境管理局的参与持排斥态度。一直到10月上旬欧盟边境管理局长官到访波白边境，但此行只是掌握基本情况，波方也并不打算让欧盟边境管理局参与波白边境管理。在8月边境局势越发紧张的情况下，波兰并未向欧盟边境管理局请求支援，波兰驻欧盟大使在欧盟大使会议上强调波兰将自行应对移民问题，捍卫欧盟外部边界。10月23日波兰内政部副部长表示，波方认为没有必要让欧盟边境管理局参与波兰和白俄罗斯边境的活动，但希望与欧盟边境管理局合作，组织移民返回原籍国。

波兰，乃至欧盟对此次移民活动态度强硬，波兰的政策调整后实际上剥夺了非法越境移民申请避难的资格。波兰和欧盟任由边境人道主义危机发酵的做法也引起国际社会的指责。欧盟和波兰尚未给出有效解决措施，而是陷入了制裁与反制裁的怪圈之中。

虽然波兰始终坚持处理移民问题的自主性，但政策措施效果不明显，边境危机一直蔓延至今，甚至不断升级。波兰在未来是否能控制边境局势，寻求与白俄罗斯方对话的可能，避免走向极端的武装冲突；联合国以及北约是否将干预此次危机，这也是我们将继续关注的问题。

图为波白边境聚集移民与波兰军方，图片来源自波兰媒体TVP INFO新闻报道：

https://www.tvp.info/56850232/bedzie-kolejny-atak-na-granice-formuja-sie-potezne-grupy-migrantow-to-kwestia-nawet-godzin

总结与展望

2021年5月以来，波兰与白俄罗斯边境的移民危机得到了波兰社会广泛关注。以伊拉克为首的中东地区及小部分非洲国家移民因所在国社会政治经济情况不稳定而有强烈移民愿望，受廉价旅费吸引自所在国乘航班汇集至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机场，白俄罗斯借发展旅游业吸引移民，又有组织地将移民输送至波白边境，从中收取保证金，获得大量经济利益的同时又服务于其反对欧盟制裁的目的。这些移民则利用边境地区森林地形的遮蔽在夜晚潜入波兰境内，计划经由波兰进入最终的目的地——包括德国在内的经济发达社会保障完善的欧盟国家。但是，波兰和欧盟的一致立场是拒绝非法移民入境，波兰边防部队也一直在阻止非法越境事件，同时白俄罗斯方为向欧盟施压，拒绝移民再返回白俄罗斯境内，导致移民滞留波白边境。一直到11月初，每天尝试跨越波白边境的移民数还保持在400人左右；波兰明确规定驱逐非法移民合法后并没有立竿见影地产生效果，边境局势在短时间内无法好转。

白俄罗斯为回应欧盟制裁不阻止移民通过白俄罗斯进入欧盟国家，但是新一轮制裁已经到来。边境局势于11月再次升级，由于对存在武装冲突的风险及移民聚集成千人团体的担忧，波兰迅速向边境集结部队。11月初，波兰境内出现持有武器的白俄罗斯武装人员。与此同时，波白边境出现了移民大规模聚集的情况，从11月初200人左右的移民团体到11月中旬扩大成千人团体。波兰社会呼吁北约给予额外军事援助的同时，联合国安理会也表示将对波白边境问题展开紧急会议。移民危机在不久可能会迎来真正的转折点。

供稿：中东欧研究中心

内容校对审核：茅银辉、陈玮冰

文字录入与排版：周静

终审：刘梦莲